“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相逢但喜桑麻长，欲话穷通已两忘”

…………

桑与麻

是古代诗词中常用于描写农家田园的意向植物

而这两种植物

基本奠定了中国元代之前的布料织物基础

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经济文明的进程

除了与织物相关

它们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是甜美可口的水果

是救荒的蔬菜……

在数千年的陪伴中

桑麻已经从植物

跃升成为“文化符号”

本文让我们走进这两种土生土长的“中国植物”

感受其背后蕴藏的千年底蕴

壹

沧海桑田几变更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种植应用桑树的国家

据1926年在山西夏县西阴村遗址中发现的蚕茧

以及1984年在河南省荣阳县青台村遗址中发现的丝织物

都足以证明

最晚在距今五千多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

华夏人民就已经掌握了植桑养蚕的技术

那是一个属于新石器时代的远古文明

也许正是我们熟知的神话故事

“嫘祖始蚕”的人物原型时代

传说正是嫘祖发明的蚕丝纺织技术

让人们得以摆脱动物皮毛和树叶蔽体的生活

是华夏文明发展的一大迈步

▼山西夏县西阴村遗址中出土的蚕茧（图源夏县人民政府官网，侵删）

▼河南省荣阳县青台遗址出土的丝织物（图源河南省文物局官网，侵删）

桑在中华民族文化中有着十分核心的地位

就连桑的名字

都是来源于神话传说

桑=叒（ruo）+木

叒是中国古代神话中的神树

传说太阳初升时登上此木

而太阳落山后也会幻化成金乌鸟栖息在叒木上

·徐锴《系传》

叒，东方自然神木之名，其字象形。桑乃蚕所食，异于东方自然神木，故加木于叒下而别之。

叒木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树

如今已不得而知

但人们喜爱桑树

便不吝将其冠以神树之名

可见桑树对于古代农耕人民的意义

并不比太阳神树叒木要低

又或者说

叒木其实就是人们以桑树为原型

加以神化幻想的美好寄托

▼甲骨文的“桑”

▼小篆的“桑”

除了和太阳有关

桑还有许多神话事迹

赤帝女居桑升天成为“帝女桑”

白马通人性救父舍女的“桑马神话”

许多圣人传言都出生于桑林

如商代名相伊尹、孔子

称为“空桑生人”

先秦时代还常将桑林作为国家祭祀以及后妃亲蚕礼的圣地

称作桑林之社

…………

贰

桑麻影里千余户

桑树在中国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种桑养蚕是最主要的原因

许多人小时候都曾有过养蚕的经历

用桑叶喂养蚕宝宝

直至它长大吐丝结茧

蚕茧上所萦绕的蚕丝

就是纺织丝绸所需的原材料

▼桑叶饲蚕

中国是桑树的原生地

亦是丝绸的发源地

也正因为丝绸的传播

开拓了历史上著名的东西方交流贸易路线

丝绸之路

我们从西欧诸国语言对“丝绸”的称呼中

如英语Silk、德语Seide、法语Soie

都来源于中文“丝”的变音

仍可窥见到当年丝绸之路的盛状

中国人也因此被古罗马人称为“丝国人”

直至今日

中国仍旧是世界最大的蚕丝生产和出口大国

中国生丝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70%以上

出口量占世界总贸易额的80%以上

▼蚕茧、生丝、丝绸成品

当然

能被如此重视的桑树肯定不止这一个本领

桑树的果实桑椹甜美多汁

是一种可口的时令水果

▼硕果累累的桑椹

除了桑椹

嫩桑叶也可作为蔬菜食用

质地柔嫩，清香回甘

▼上汤桑叶（图源网络，侵删）

桑树皮可以用于造纸

起源于汉代

称作“桑皮纸”

其纸质柔韧，吸水性强

是高级的书写纸张

常用于高档书画装裱用纸

▼桑皮纸

除了叶、果、树皮之外

桑木还可以用于制作各种生活器具

桑木做的弓箭被称作“桑弧”

成语“桑弧蓬矢”便是出自于此

而成语“桑户蓬枢”、“桑枢甕牖”中

则谈到用桑木制门的用途

“桑户”是指用桑的枝条编成简易的房门

“桑枢”是以桑木来制作门轴

桑木还可以做碗

“桑杯石鼎”中的“桑杯”

就是指用桑木制成的木碗

此外

农耕用的车辕、桑杈等农业生产工具

也常由桑木制成

叁

桑圃霜枯乾叶舞

嫩桑叶可食，可喂蚕

等到了秋霜过后的老桑叶

也是一样宝贝

和食用不同

入药的桑叶正要选这样的霜打桑叶

古代称十月霜后的桑叶为“神仙叶”

具有疏风散热、清肝明目的功效

广东凉茶名方—夏桑菊里的桑

正是“霜桑叶”

对于神木桑树

入药的部位也并不只有桑叶

桑树的枝干、果实、根皮皆可入药

神奇的是

虽然来源都是桑树

但不同部位入药的对应功效却相差甚远

因此桑树也成为了“同基原多部位入药”的经典代表

桑枝袪风湿，利关节

桑叶疏散风热，清肝明目

桑椹滋阴补血，生津润燥

桑白皮泻肺平喘，利水消肿

除了桑树本身

在桑树上腐生的真菌火木层孔菌

被称作桑黄

入药具有活血，止血的功效

▼桑黄

桑树上常常还能找到螳螂所产的卵鞘

入药被称作“桑螵蛸”

具有固精缩尿，补肾助阳的功效

▼桑螵蛸

▼以桑入药概括示意图

能吃、能穿、能用、能入药……

一棵桑树

贯穿了中国古代人民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从衣桑麻、食桑椹、药霜桑

到桑梓故土、桑麻农事、桑榆晚景

最后历经沧桑

样样离不开桑

是时三月暮，遍野农桑起

桑树早已不仅仅只是一棵树

它更像是一位慈母

陪伴中华文明走过沧海桑田的岁月轮转

春秋更替

说完了桑

我们再来讲讲和桑同样重要的“麻”

桑蚕丝织就的丝绸虽然光泽夺目柔软亲肤

但丝绸的生产周期长且产量低

在古代是属于王公贵族们专享的高档名贵织物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在棉花传入我国之前

古代劳动人民的衣料基本以“麻”为主

和桑相比

如今“麻”的知名度要低上不少

“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植物？

又是如何织布？

且听下文分解

壹

“中国草”的漫漫长路

如今提起麻布麻绳

其实所涉及的植物不只一种

其中通常会包括

亚麻科的亚麻Linum usitatissimum

▼（图源ppbc，侵删）

大麻科的大麻（火麻）Cannabis sativa subsp. sativa

▼（图源ppbc，侵删）

以及荨麻科的苎麻Boehmeria nivea

其中亚麻和大麻都属于外来植物

传入我国时间较晚

而我们本文要着重介绍的则是

土生土长于中国

并且使用历史最悠久的苎麻

苎麻的应用有多久呢？

根据考古资料显示

6000年前的余姚河姆渡人

就已经开始使用苎麻纤维来编织绳索了

▼新石器时代河姆渡文化麻绳（图源网络，侵删）

而在浙江吴兴钱山漾4700多年前的文化遗址中出土的苎麻织物碎片

表明当时的人们已经掌握了苎麻织布的技术

直到先秦时期

苎麻的编织已经达到可以与现代工艺相媲美的程度

在1979年江西贵溪仙岩战国墓中发现的印有银白色花纹的细麻布

足以代表当时麻布织造技术的最高水平

▼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细麻布

到了隋唐

苎麻纺织业到达了空前绝后的盛世时期

盛唐时期

全国每年麻布总收入一百多万匹

苎麻也成为当时最主要的纺织纤维原料

《新唐书·地理志》记载

“唐宋五道三十九洲,百八十九县种苎麻。”

▼苎麻种植地

宋代以前

苎麻的繁荣除了体现在产量上

在织造技术的精细程度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汉唐盛世都记载了一种以“白”出名的白苎布

因为布料柔软、质地飘逸

还常被用作舞蹈道具

称“舞白苧”

诗中称其

质如轻云色如银，状如明月泛银河

唐诗中也多有描述

王建《舞曲歌辞：白紵歌二首》

“城头乌栖休击鼓，青娥弹瑟白紵舞。”

（苧和紵都是苎的古字）

可惜由于技艺的失传

如今只能通过文字描述想象一下白苧飘飘的景象了

苎麻生长速度快，原料易得

并且经精细加工过后的苎麻布具有良好的吸湿透气性

尤其适合夏天穿着使用

因此苎麻织就的布料也被称为“夏布”

优良的夏布不仅是中国古代人民的度夏好物

也受到了外国人民的青睐

虽然不如丝绸那般闻名

但西方人最早在大航海时代

就已经频繁从中国进口夏布了

▼夏布

直到16世纪时

麻布已经成为了西方国家常用的布料之一

而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后

当西方列强认识到麻布的主要来源植物是苎麻时

又再次掀起了研究苎麻的浪潮

苎麻也是在这个时候

被冠上了“中国草”的名字

从此漂洋过海

在世界各地生根发芽

贰

苎麻织布，有点“麻烦”

虽然苎麻织布有着众多的优点

但要将直挺挺的苎麻编织成柔软的布料

中间的步骤也甚是磨人

首先将成熟的苎麻茎皮从下至上剥下

然后用特制的刮麻刀将最表面青棕色的外皮刮下

只留下白色的内皮纤维

这一步称为“刮青”

▼剥麻

其次将刮青完的纤维晾晒至发白

然后就是纺织中最磨人漫长的一步

绩纱

将苎麻纤维细分成细丝

然后将两根苎麻线头尾相接

用手指揉搓捻绩

▼绩纱

绩好的麻线用整经架进行整经

方便后续织布机操作

粗处理好的苎麻纤维易断

而且表面有毛刺不顺滑

为提高纤维的坚韧度和顺滑度

因此还需用米浆等物质在麻线表面涂刷晾干漂洗

这一步称为上浆

上浆完后还需一一将经线穿到竹筘中

▼整经与上浆

在经过上述诸多步骤后

麻线才能进入最后的纺织

并且苎麻的纺织也颇有讲究

由于苎麻纤维易断

需要用特制的织布机进行纺织

同时还要保持纺织过程中空气的湿度

因此苎麻纺织一般在专门挖的地窖中进行

江西地区称其为“夏布洞”

纺织完成的麻布

还要根据不同的用途进行相应的处理

例如利用砑光石进行碾轧使布料更加熟软

▼织布

从种植到打麻剥麻、绩纱、整经、上浆、穿筘、织布、后整理等

历经近十道工序

才能织出一方麻布

整个织布的过程十分繁琐

因此后世也诞生了“麻烦”一词

来形容事情复杂不容易做成

叁

苎麻的药用

苎麻的另一大用途

则是药用

苎麻采收过后留在土地里的根部

恰好是一味止血安胎的良药

称为“苎麻根”

苎麻根的药用始载于魏晋时期的《名医别录》

记为“苧根”

唐朝《药性论》首次以“苎麻根”的药用正名出现

此后便一直沿用苎麻根的名称

在诸多止血本草中

苎麻根有着同麻布一样对于底层人民的关怀与体贴

在古代医疗条件短缺的年代

妇女的妊娠分娩过程中的出血能轻松夺人性命

对于条件艰苦的百姓而言

三七血竭等止血药物虽好

但却过于贵重，负担不起

而此时田地中收完苎麻后剩下的苎麻根也许能带来一线生机

现代临床也曾将苎麻根用于产妇剖腹产术中因胎盘粘连导致的出血症状

并取得良好效果

此外

苎麻根还能清热解毒

有安胎作用

针对血热导致的胎动不安十分适用

除了茎和根

苎麻的叶子也有它的用途

其嫩叶可供食用

揉碎与糯米粉混合后可做成“苎叶粄”

口感柔韧，味道清香

是广东梅州、惠州、福建龙岩一带的客家特色美食

▼苎叶粄，也叫“粗叶粄”（图源网络，侵删）

苎麻叶中含有丰富的粗蛋白质和维生素

是良好的牲畜饲料

常被用作饲料的补充成分

此外

苎麻生长迅速根系发达

近年来还被用作治理水土流失的经济作物

在取得经济效益的同时也能保持水土

恢复生态

虽然没有大树那般高大伟岸的枝干

但苎麻依旧用它低矮细弱的身躯

支撑起了千千万万劳动人民衣食的半边天

虽平凡渺小

却也坚韧伟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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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协基层科普行动计划支持项目）